第十四章 第二个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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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黑斑是我最先发现的。

那是大前天清晨的事，大约五点来钟，我拎着斋饭和灯笼从仪乾园的慎独径一路走，去熬枢庐送早饭。方丈交代过我每天固定这个点来，最近那位蔺四公也住进熬枢庐，所以早饭多备了一份，比以往要沉。我走出慎独径不久，就来到三岔口，那地方右边是秋露湖边的乘黄榭，左边是花墙假山，面前是通向熬枢庐的环湖庑廊。那天天气很冷，风特别大，吹得我都缩成一团了，圆月还挂在天上没有下去，照得周围白花花的，感觉像下雪了一样。

本来我已经走过去了，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于是我又折回三岔口，站在那里仔细观瞧。当时月光很亮，所以我把灯笼和饭盒放一边，借着月光去看，很快便发现乘黄榭里有异样。因为乘黄榭紧靠着秋露湖，湖面被风吹得层层叠皱，再加上月亮一照，湖水闪烁不停，就显得乘黄榭十分沉静，所以我一眼就看到了靠近湖面的阑干上有个黑影。

我吓了一跳。我虽然年纪小，但常年在道观里走动，胆子也不算小了。你们可能不知道，夜深人静的道观有多可怕——高大空旷的神殿，黑乎乎的角落，亮光照到的都是些横眉立目的神像，眼睛又大又无神，脸像硬壳子，经常发出些来历不明的哔剥声。我却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环境。但那个黑影却让我心里发毛，也许是

黑伯作祟的传言太吓人，我把它当成了黑伯。当时那个黑影不是坐着或者靠在阑干上，而是趴着的，整个身体趴在上面。当然那时我是没看清，一发现黑影，我就跑回去拿起灯笼，想确认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慢慢走近后，我看清了，趴在那里的是个人，穿着棉袄棉裤，他肯定不是道观的道士，因为穿的不是道袍。虽然打着灯笼，但我看不清他的相貌，可我又不敢转过去看他的脸，万一很吓人呢。我呆了一会，轻轻叫唤几声，那人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但不想理我，他仍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我慌了神，就跑去熬枢庐通知方丈，因为他离我最近。

我邦邦邦地敲门，敲了半天门才打开，出来的是蔺四公。他以为我送早饭来了，像往常一样。我告诉他乘黄榭那边又出现不明身份的人了，他也吓了一跳，赶忙进里屋向方丈汇报，同时指示我去把祜罡子叫过来。

我又往回跑，一直跑回寮房，只是经过乘黄榭的时候我停下来张望了会，那人还是趴着没动，饭盒也仍然放在原地。当时天色尚早，道观里几乎没人，我先去戒嘲庐叫醒监院祜罡子，通知他过去，然后去寮房把其他人也叫了起来。大家一听说发现不明人物在道观出现，全都涌了过去。

我们一群人围在乘黄榭里，把那人翻过来平躺着放在地上。那人眼生得很，并不是山

里人，年纪也不大，戴着一副眼镜。普志道长取笑说他的眼镜不如那人的漂亮，要给自己换一副新的，焦扶南道长则说这人好像受过伤，身上有血迹，让我们别乱动他。监院没理睬他们，自己蹲在那仔细检查，还翻开了他的衣兜，但什么也没找到。

不久，蔺四公过来了，他说方丈叫我们把这人带到熬枢庐去，他要亲自确认。于是祜罡子就叫了四个人，把那人抬了过去，放在客厅的屏风后面。方丈因为闭关不能出来，就隔着格子窗远远看了两眼，但看完什么也没说，大概他心中也有疑虑，于是监院就进去了。他们三人在里面商量了半天，我们一群人也在外面讨论了半天。有人说这是第二个黑斑，恐怕事情要坏，黑斑越多越难控制。也有人说方丈肯定有办法对付，他都能料到会出现多个黑斑，怎么会没办法呢。不过这两个黑斑为何都是昏迷不醒的，我们谁也说不上来。有人说可能黑斑就是这样，被黑伯附体后就半死不活了。但马上有人反驳说黑斑应该是活蹦乱跳的才对，否则怎么四处散播瘟疫。正当我们争论不下的时候，监院出来了。

他接下来的话令我们大为震惊。他说两个黑斑里，只有一个是真的，另一个是障眼法。方丈查阅了许多书籍，发现历史上黒酆山也曾有过这样的情况，多个黑斑同时出现，最终证明只有一个是

真的，其他都是假的。至于怎么证明书里倒是没说。另外，也存在这两个都不是，还有第三个黑斑的可能。面对这么复杂的形势，我们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真假美猴王也只是二选一而已。监院接着说方丈正在寻找辨别真正黑斑的方法，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准备好幽冥尧灵醮，一旦捉到真的黑斑马上举行仪式，否则就来不及了。这真是火急火燎，幸亏之前准备工作做得充分，预计再有一两天时间，就能举行仪式了。监院指示一部分人继续进山采伐鬼目，另外的人准备供器供养和法器等陈设布置，均要加紧。举行幽冥尧灵醮的日子定于两日后，也就是戊辰年甲子月丙午日巳时开始，正是驱邪的最佳时刻，而地点就定在双阁院的神潢阁。另外，监院告诉我们今日就须将刚发现的黑斑带到神潢阁去，绑在炼丹炉上，另一个黑斑暂时不动，依旧关押在咸欢庐。据他透露，方丈倾向于刚发现的这个是真的，所以先带去祭祀地点，最终的确定要等到仪式当天开醮之前。如果届时发现两个都不是，仪式再行延后，如果无法辨别的话……那只能一个也不放过了。

最后这句话是监院咬着牙说的，看得出他压力也很大，百年道观可不能毁在我们手上。于是道友们立刻抬起这第二个黑斑，一齐往神潢阁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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