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画

齐恩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双阁院惨案最令人难以理解的便是三重密室之谜。我曾经也想过不少方法，例如在两座殿阁间拉起绳索，利用滚轮搬运尸体。或是用冰凌空搭起一座桥或者滑梯，架在两座殿阁之间，包括平台和走廊内藏着一条连接两座殿阁的秘道。可无论哪种，细想之下都缺乏可操作性。双阁院这个三重密室的难点在于如何在极短的时间内移动尸体、血迹还有那些法器，而且不能在雪地上留下任何痕迹。在这种条件下，无论采用何种物理手段，实现这一切似乎都很困难。因为这一向是机械诡计的短板，即操作性通常来讲都比较低，要求也比较苛刻。基于清泠阁和神潢阁特殊的构造和对称的造型，我甚至还考虑过一些极端机械诡计，也就是那种毫无实施性可言的异想天开。比方说两座殿阁其实是位于一个大转盘上，只要一开机关就会互换位置，诸如此类。但到后来，我越来越倾向于这应该是一个心理诡计，否则工程量太大了，不是一两个人能完成的。而最常见的心理诡计是什么呢——错觉。很自然地，这便与清泠阁里没有尸体的推论挂上了钩。为什么小癞痢看见了本不该看见的情景，因为那是视觉错觉……”

“也就是说，我被骗了？”

“不错。一旦我得出这个结论，一直萦绕在我心头的某个困惑也迎刃而

解了，那就是为什么小癞痢的目击经过听起来很像是观看一场电影，唯一的光源，唯一的观察角度，静态的现场画面，无法触摸的封闭空间。从那一刻起，我坚信自己已经找到了正确的道路。接下来我面对的问题是，错觉究竟是什么？巧合的是，就在我苦思冥想的时候，江叔偶然提起的一件事给了我答案。”

“我？”华守江一脸茫然。

“是呀。前天观看大登禋傩祭准备过程时，你讲述了少翁追魂术的故事。故事本身确实有趣，但更吸引我的是骗术的手法——用镜子。一开始我怀疑凶手是不是利用某些特殊的装置将神潢阁现场的画面投射到清泠阁里了，比如在两座殿阁内各置一块镜子，相对而映，但距离这个问题不好解决，隔那么远物体肯定会变得很小。除此之外，“我”在清泠阁和神潢阁的样子是完全不同的，镜子只能反射光线，不能改变光线，这是另一个困难。因为“我”与尸体一样，肯定也是错觉的一部分，否则这个案子又回到原点了。考虑再三，我最终放弃了镜子，因为故事里提到了另一个视觉错觉——画像。

乍看之下，画像的可行性要比镜子低很多，因为大多数人都是以生活经验作为判断依据，认为无论如何画出来的东西都与实际情况有所差别。但了解西方油画的人肯定不会这么想，光与影的技巧已经被油画

大师们掌握得非常好了。虽然黒酆山里出油画大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会画画的人二舟宫正好有一个，而且他正好也懂油画。我们先不深究这一点，来看看假如清泠阁内的尸体，血迹，“我”都是画在纸上的图案，会发生什么呢——非常完美，这个设想一次性解决了密室，法阵，钉子，模糊不清的身影，琉璃灯罩和轮廓线六个疑点。正因为现场有两张纸，所以必须固定住，且不能有风，否则小癞痢看到一半忽然发现尸体飘起来，或者法器的影子在动而尸体影子不动，那就不妙了。这个案件最关键的一点就在这——现场必须是静态的。至于为什么身影会模糊不清，也很好理解，画师没画好，或者作画角度不对。而轮廓线呢，它实际上代表了模特的位置，这在作画时很常见。

既然贴合度这么高，很自然的我的第二个推论便是案发现场是画在纸上的。”

“可是我仍然觉得，我看到的是实际景象而不是一张画啊。”小癞痢说道。

“普通人确实难以想象，因为我们不懂透视原理，但系统性学习过西方油画的人对此却了如指掌。”齐恩指着地上那张画，“看，旡济子坐在椅子上，并不正对我们，而是略微倾斜了一个角度，椅子的扶手前宽后窄，看起来有纵深感。这就是一点透视画法。仅从这张素描，我就知道作者学习过透视。但

我认为清泠阁里的画并不是油画，因为油画会反光，破坏画面的整体感，令人一看便知是假的。画师很有可能是用水彩或者水粉，来描绘那种黑魆魆的阴森感。”

“所以你是从这张画上看出来的？”小癞痢又问。

“不，我猜的，素描本身只能看出作者的技法如何。不过对我而言，这张画更有深意。”

“什么深意？”

““我”的模糊不清的下半身是怎么回事。照理来说，一位优秀的画师应该不会容忍自己的画存在瑕疵，更何况这张画事关生死。所以我曾经也想过是不是另有隐情，下半身像蛇盘着的可能是别的物体，例如一块巨大的压纸石。但罗汉床上明明有钉子的痕迹。从痕迹看，凶手是将画的上半部分斜着钉在罗汉床的围子和床面上，下半部分钉在床面上，确实会出现一个折叠的现象，但不至于变化太大。既然凶手决定要采用画像的手法，必然会考虑到这一点，可为什么最后出现偏差了呢。原因就在这张旡济子的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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