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倾心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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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松英接到兴华的电话，约她晚上到一家咖啡店叙旧。许兴华的约会，又是在晚上，去还是不去？去吧，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会不会向她炫富，并以主人的身份对他曾经留意过的女人做出什么轻浮的举动？不去吧，她卖的是人家的房子。作为她的半个老板，他真有权力让她失去这份工作。况且，他说过只是想和她叙旧。一个大男人，说话总不会出尔反尔吧？退一步讲，就算反尔了又能怎样，还能把她吃了？她不想让人瞧不起。

那家咖啡店位于东四，街灯点亮前，她终于坐公共汽车赶到了那里。踏着几片枯黄的落叶，她迈进了那家一般只有富人和洋人才会光顾的西式饮品店。那些人不仅是来喝咖啡的，而且是来体现生活品味，享受消费快感的。松英却不，她是个既没有钱也没有正式工作的落魄者，是被有钱人约来消遣解闷儿的。带着这种酸楚和屈辱的感觉，她闷闷地在店里徘徊着，终于在一间挂着门帘的包房式隔断里找到了兴华。她本来是想礼节性地见个面，喝杯咖啡，聊上几句就走的。没想到坐下后，兴华按了下桌上的按钮唤来服务生，不仅给她叫了杯泛着白沫的卡布奇诺，还给两个人各点了一份西餐。不一会儿，一份牛肉番茄意大利面端到兴华面前。她的桌前则摆上了一盘配着草莓色冰淇淋球的巧克力舒芙蕾。两人中间，是一盘八寸的海鲜披萨饼。

“请吧。”兴华面无表情地一伸手。

松英看着桌上的刀叉，没有动。

他也就不再劝。掏出一颗香烟举在眉前：“不介意吧？”

“噢，没事。”松英低声说。

“啪”的一声，蓝色的火苗将香烟点着，他把一口烟深深地吸进肺里，隔了会，口鼻中才冒出团团烟雾，将整个头脸都遮盖起来。

“松英，噢，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他说，“你一定想知道我是怎样发达起来的。”

松英望着他，没有出声。

“是的，我现在是个亿万富翁。可是你知道吗？这些财富不是完全靠我的能力挣来的。我的暴发，不但没有给我带来快乐，反而使我经常陷入深深的痛苦。这几年，我一直睡不好觉，一直在苦苦地思索，深陷在孤独和寂寞里。我有很多话憋在肚子里，一直找不到倾诉的对象，我憋得都快要发疯了！而恰在此时，我遇见了你。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要倾诉，那些话，似乎都是为了留给你听的！”

松英的脸红了，不知道他此话何意。

“松英，我想冒昧地问你一个问题。插队时，经历了那么多事，你能从中感觉到我对你的好感吗？”说到这，他羞赧地笑笑，“其实你很清楚，那时我挺喜欢你。”

松英红着脸低下头去。她觉得这人直白得有些过分，一点也不懂得含蓄。况且，此时谈起这个，他又想达到什么目的呢？

兴华似乎读懂了她眼神中的疑问，平静地和她对视着：“我并不想向你表白什么。只是想说，你令我感到亲切，又是我那段历史的见证人，所以我才愿意向你推心置腹。

松英，你知道吗？小时候，我从来不欺负别人，更不屑于争凶斗狠。可是后来我变了，由一个性情温顺的小男孩儿变成了穷凶极恶的流氓打手。为什么？因为我们家曾经历过一场灾难。在这场灾难中，我父亲成为一桩骇人听闻的冤案受害者。我父亲是部队一名高级指挥员，久经沙场、战功卓著。解放后，为了新中国的经济建设，他放弃晋升将军的机会，毅然转业到地方工作，却被坏人栽脏陷害，冤死在狱中。从那时起，仇恨便渗透了我周身的血液。我不仅恨害死我父亲的那个人，甚至把整个社会都当作了的仇人。于是开始混迹江湖，疯狂地报复这个社会。你知道吗？为了找报仇雪恨，我曾忍饥挨饿，四处流蹿，吃尽了颠沛流离的苦头。十几年前我回到北京，冒着寒风在河面上镩冰，几次险些掉进冰窟窿里。后来父仇总算是报了，但我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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