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咫尺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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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麟就这么离开了萧麒，临走的那一天，万里无云的天空却突降大雨，将到场送行的耶律质古、耶律室、达蓝阿钵、萧耿和耶律休哥等未随御驾亲征的朝廷重臣和皇亲国戚统统淋成了落汤鸡，只有萧麒不用考虑这个问题，因为她当天根本没出现。萧麟很高兴，因为下着雨，她在强笑着的时候就不会有人看见自己脸上的眼泪，就会真真正正的以为她在笑。可是，那也不过是萧麒的一厢情愿罢了。因为在场所有贵宾的平均年龄也足够当她爸了，她的委屈当然无可隐蔽。在场的阿里拔氏宿将的面色都相当难看，就像是萧麒迫不得已嫁给耶律瑾的那天晚上一样。队伍中有人窃窃私语，大多数人都说皇后娘娘真是动心忍性，为大辽甘愿放弃一切，可萧耿却一直在念叨着姐姐真狠心，做出了这么狠心的举动居然到最后连送都不来送一下。耶律休哥没有责怪萧耿的年幼无知，他只是摸了摸腰上的佩刀。萧耿此刻非议皇后，如果现在自己抽刀一刀将萧耿砍死，没有人会说什么，只是休哥不敢，他害怕从萧麒眼里看出伤心的神色，他害怕从她嘴里听到坏人两个字。

但是耶律休哥也知道，如果有一天萧耿真的威胁到萧麒，不管萧麒怎么悲痛欲绝，自己还是会毫不犹豫地亲手把她给劈了。随后，耶律休哥便目送着那公主的车驾缓缓地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之内，南京城周围的平原广袤无垠，孤零零的车驾在此地更显得渺小，宛如沧海一粟，在疯狂的狂风骤雨中无所依靠，只能听认着命运的摆布，随波逐流，那渺小的一叶孤舟，耶律休哥真担心会不会一阵巨浪拍来，她就彻底消失在了这惊涛骇浪、如岩石一般黢黑的巨浪之中。

众人散去之后，耶律休哥突然觉得有些心疼，但他也觉得奇怪，自己明明跟这件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自己从来没有在萧麒面前劝她把萧麟嫁过去，也从没有阻拦她下这个决定，这个决定更不是他下的，但是耶律休哥就是觉得心疼。纵马回到府上，耶律休哥的府上很简朴，没有仆人、没有丫鬟、没有小妾、没有珍宝，甚至连妻子孩子都没有，只有一只忠诚的契丹细犬在门口迎接他，轻轻地摸了摸那只老狗的脑袋之后，耶律休哥自顾自地走进了里屋。他的家里几乎没人，但收拾得很干净，虽然有些旮旯角里还有些灰尘，但是总体来说收拾得井井有条。他没有妻子，那西厢房是要留给心中一个人住的……

说到这里有点伤心，自己刚刚取得高粱河之战的大胜的时候，那心上人还想着怎么为自己找个贤媛做妻子呢。耶律休哥自嘲地笑了笑，那人也许永远不懂自己的坚持，甚至耶律休哥自己都不懂，自己为什么如此固执，明知道不可能了，却还如此固执。耶律休哥家里的灯很少，也很黑，他随手摸了瓶酒，慢慢地将脊梁骨靠在光滑的墙壁上，然后缩下去。靠着墙壁坐着，耶律休哥浅浅的抿了口嘴里的苦酒，也许自己就是蛰伏在这黑暗的召唤兽，在等待着自己主人最温和却急切的召唤。

到现在耶律休哥都说不出自己心中为什么难受，好像他的心不只是心房那么大一团，而是通过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介质延伸到了远方，似乎在这南京城的另一个角落，也有个人在心如刀绞，感情的共振就像蝴蝶挥动翅膀，也许在那人心中，仅仅是蝴蝶挥动翅膀，但在耶律休哥心中，却像是东太平洋上的一场龙卷风：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毫无理由，没有根据。不知为什么，耶律休哥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换了一身干净的干燥衣服，手举着一盏油纸伞，再次走进了雨幕之中。淋漓的大雨将油纸伞的顶端敲得劈啪作响，仿佛顽皮的天使把自己的油纸伞当成了一面小鼓，可耶律休哥没有跟他们顽笑的心情。顺着伞的伞骨，一滴滴晶莹的雨水如同玉珠般从耶律休哥视线的顶端滚落人间，随后敲打在地上，变成无数更小、更剔透的宝珠，化入了地面的水潭之中。大自然的魔法尽其旖旎之所能，可耶律休哥还是心不在焉，美人卷珠帘的哀愁铭刻在耶律休哥的心中，让周围的一切旖旎都变成了灰色。

“休哥将军，这边。”佳鸾轻轻地在耶律休哥身边说道，耶律休哥听到佳鸾的话之后突然感觉心中一股感恩之心，他按照现代人的标准，或者是按照古代人的标准都是标准的东北大汉了，可是耶律休哥就怎么觉得自己的胸怀装不下这么多感恩之情，一阵眩晕的感觉上来，耶律休哥甚至觉得有点想吐，想要吐出那自己装不下的感谢。他此时还感觉有点头晕，就像是自己在高粱河之战射中赵匡胤时的感觉，其实这种感觉的源头仅仅是因为——萧麒在拒绝面见所有臣工的时候依然答应见自己一面。回想一下，休哥还是觉得有些可笑，自己好歹也是堂堂辽国枢密使、南京厢禁军提督，战功无数，为什么获得一次接见都这么高兴？罢了罢了，在她面前，自己多少还是会输的。沙场上的常胜将军，情场里的常败将军。

耶律休哥轻轻地走进了有些阴暗的寝室，房顶上，雨滴不解风情，他不懂萧麒的难过，也不懂耶律休哥的心疼，他们自顾自地快乐着，在萧麒卧室的房梁上跳来跳去，就像天真的孩子们。他们嬉戏着，天真无邪地追着，跑着，在二人得屋顶上制造着令人心烦的噪音。

萧麒捂着脸背对着耶律休哥，坐在一张板凳上，压制着自己啜泣的声音，可那哭声还是不争气的从她掌缝之间溜了出去，传到了耶律休哥的中耳之中。萧麒却觉得楼顶上的雨滴就像自己的四妹，开心地和五妹在草原上嬉戏着，这种时候，萧麒对于四妹的记忆反而更加明显，她第一次喝到雪梨汤，品尝到甜味的时候，那铜铃一般的笑声似乎就隐藏在这雨中，雨滴敲击着萧麒的窗棂，就像是漂泊在外的四妹想起了回家看看一般，可是萧麒却不敢去开窗户，她知道是自己把四妹从出去的，自己没脸。

“皇后娘娘。”耶律休哥说着跪在地上，虽然颔首低眉，却还用余光打量着面前的皇后娘娘。

“啊？休哥啊。我想看见你雪亮的眼睛。”萧麒强打起笑容，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耶律休哥，耶律休哥知道这是皇后叫他起来的意思，便也站了起来，跟皇后娘娘四目相对。皇后娘娘和萧麟一样在笑，但是那种笑容却让耶律休哥看着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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