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宣景（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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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上早朝之前，云酬给楚行舟带来了一个消息——陈允容于昨日夜里子时过身了。

云酬长叹一声，说道：“此人素来患有心魔，活着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折磨。昨夜终于扛不住，去世了。”

“也好。”楚行舟说道，“对他来说，算是一种解脱。”

是时，天光乍泄，鼓声响起，宫门大开，云酬和楚行舟站到百官之列，随百官一齐进入金銮殿。

孟岐身着黑金龙袍，高高在上。

“诸位爱卿，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京兆尹吴鉴上奏说道：“陛下，近日来城郊有一群流民滋事斗殴，骚扰京城百姓。按照大齐律法，这群流民态度恶劣，应当处以黥刑，流放边境。”

楚行舟问道：“吴大人可有问过这群流民为何闹事？”

吴鉴一直都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女人颇有微词，见她发出疑问，心中嘲笑她见识浅短，不耐烦道：“每年都会有流民在城郊闹事，不过是一群流氓罢了，有何需要问的？”

不料楚行舟反驳道：“这几年情况特殊，先有商贾作乱，后有永宁王反乱，这些流民可能是来自其他州县的良民，因为纷争而毫无生计，辗转才来到了白帝城。如今陛下登基不久，这些事宜更应当谨慎处理，怎能与往昔相提并论？依微臣看，朝廷应当给予城中百姓抚慰，弥补损失。再将这些流民的身份调查清楚，若真的是其他州县的良民，则派遣他们回各自州县并处罚他们投入农事，减轻其余百姓负担，如此方能彰显陛下恩德。”

话音甫落，只听梅居荐冷冷一笑，阴阳怪气道：“想不到江尚书一介女子，懂得倒是不少。”

朝中官员皆因为这个女子的到来感到颇为不满，国家大事，何时可以轮到一个女人来参与了？更何况这来路不明的女子还与之前的楚络长得颇为相似。梅居荐出此一言，许多官员心底都在暗暗附和。

云酬睨了梅居荐一眼：“依照梅大人这个意思，难道是认为天下女子都该愚昧不堪吗？”

楚行舟直言道：“揪住女子身份来评头论足，才是真的愚昧。”

梅居荐气极反笑：“从古至今，哪有女子参政的道理？陛下，依微臣看，女子为官，分明是在搅乱朝局，祸乱朝纲，此妖女根本不适合待在这里。”

孟岐要封楚行舟官职的时候，就遭到了众人的反对。在他们看来，牝鸡司晨是国破家亡的预兆，这是万万不可取的。女人抛头露面本就已经乱了规矩，更何况对江山指指点点！

楚行舟正欲开口辩驳。

孟岐适时说道：“江尚书说的不错。吴大人，你在此事上疏忽了。”

他轻轻揭过这个话题，不让众人再继续争吵。

吴鉴顿时无地自容，心中不服气，又不好发泄出来，憋在心底别提有多难受了：“微臣有错。”

“这件事，就照江尚书说的去办。吴大人，你京兆尹做了多年，朕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该怎么做，想必你很清楚。”

“是。”吴鉴汗津津地应了下来。

“另外，今年的科举考试如期举行。云御史，你今年也去做主审官吧。”

云酬低头道：“是，微臣遵旨。”

待下了早朝，礼部侍郎瞿陵朝刑部侍郎陆随安喋喋不休地吐槽道：“那江纾根本就是个泼妇！前几天她在席间跟我们拼酒斗诗，结果把我们全灌趴下了！我的天呐，我回去之后头痛了三天！谁喝酒能喝过她啊？”

陆随安勉强笑了笑，不作回应。

瞿陵又道：“而且我们礼部过得真不是人过的日子，江纾说是要和我们约法三章，实际上容不得我们犯一点错，只要我们稍微有点不合她的意，她就动不动要去吏部革员！你说我们哪受得了这般折腾啊，我现在只祈求各位大人能早日劝服皇上，把江纾给革职了吧。一个女子跟一群男子成天待在一起也不觉得害臊，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说罢，连摇了几个头。

陆随安恍惚了一瞬，想起经年以前的曲水流觞，席上就是楚行舟帮助自己作了两首诗才堵住悠悠众口。

从那之后他便将楚行舟当作了要好的兄弟。

可惜后来楚行舟去世了，陆随安在京城失去了一个要好的朋友，他都没有来得及好好感谢楚行舟。

现在这个江纾又和楚行舟长得十分相似……

或许是出于对楚行舟的愧疚与缅怀，陆随安反驳瞿陵道：“江尚书不过是在尽职尽责，就连陛下都夸六部中礼部的效率是最高的。倒是你们一群男人揪住她女子的身份不放。若论能力，她不比我们男子差。你处处贬低女子，又是因为什么呢？难不成是在嫉妒江尚书的才华能力吗？”

瞿陵不可思议地盯着他：“季之，你怎么帮一个女人说话……”

话还没说完，他的目光又落在陆随安的后方，瞳孔蓦地一震，慌张地说道：“哎呀，季之，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啊！”

陆随安还没反应过来，瞿陵提着衣摆一溜烟地跑了。

他疑惑地回头，见楚行舟正站在自己身后。

他们说的话想必是被她听见了。

陆随安和她并不熟识，此刻尴尬地挠了挠脸颊，做了个揖，行礼道：“下官见过江大人。”

陆随安还是那个陆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