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金身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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捆仙绳明晃晃地瘫在斜断的崖壁上，露出的越来越长。末端的阻碍掉了下去，山壁正飞速向内吸收，抱茅、抱剑、抱箫骤然失怙，方才用惯的力道尚未调整，抓不稳捆仙绳，一路急速滑下，手掌烫如火烧。

抱素几人亦在同山壁缠斗，忽而听到肉体落地的声音，抱素抬起头，看到山壁凸出数丈，捆仙绳的光断成几截，抱素急切的大吼：“快！跳过来！”

张乖涯一手一足打桩进了壁画后真正的岩石，他将捆仙绳拴在左腿上，徒手提起捆仙绳肩背上绕一圈，又打水般往上提，绕了七八圈。

抱素见捆仙绳上的黑影不断往上升，向内靠，几声金属叮叮作响，上面两段黑影终究停靠在崖壁边。末梢那段晃动最是厉害，人影骤然滑落露出捆仙绳的金色线辉，接着又是一声闷响。

连接两声闷响后，抱素讷讷回头，挥剑连连劈进山壁，扭曲的图案退散，夹杂砾卵石的岩层震得他双臂酸痛。张乖涯带着剩下的三人下来停在他身边，刀剑斫击出的水花溅了几人一身，张乖涯一巴掌拊下去，“快走，我带你们一起下去。”抱素鼻音哼了一声，并不说话，清了几遍嗓子重又祷咒，以绳测量，距离底部尚长于八丈。张乖涯让抱素回忆八丈后是否大致离地不远，得到首肯后，将捆仙绳系在腰间，用力紧了紧，觉得还满意，便让余下六名弟子，五名同抱素一起，拉着绳索缱下，一名同智二一道，踩着自己砸出的深坑往下攀。

智二走在最后，指尖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黑烟，墙里的游女便都远远躲开，不敢再靠近。张乖涯刚砸过的坑，抱萧作为玄门弟子日日锻身炼体倒也能灵巧跟上，没了外物阻挠一行人下坠的速度飞快。

抱素率先接触到石土时，已目能视物，他犹自不信，往旁挪了几步，迅速松开捆仙绳，招呼同伴跳下来。

九人刚一落地还未走动，已被眼前景色震住。山腹地渊如同天塌陷，深褐色的穹窿背后是无数的星辰，它们堆叠旋转着压进深渊来。

唯独有一百丈巨人盘坐在天地之间，拄剑观水，遮蔽了身后苍宇。山洞中的水被汇聚到雕塑前方，水面横展数百丈，形成椭圆状的河塘，将巨人与穹顶映射得浑雄深威。

尽管随范长生入地祭祀做醮已见识过数次，抱素依然克制不住内心的撼动，他连行走都觉得心脏在抖，像要跳出嗓子眼儿，说话的声音也不甚平稳，“这就是一百多年前鬼道盘踞祭祀的地宫，他们说这是真人的仙蜕，有朝一日真人重返世间便要用它行走，斩妖除魔。”

“真……真的吗？”抱云激动地接话，他们见识过范长生的道术，对于立派真人的高深法力自是更加憧憬，想象他上天入地，一日显灵带自己白日飞升。

抱素故意不去看雕塑，目光寻到数十丈开外，“当然是假的，师父说这是个秘密，他会告诉衣钵传人，我只需要知道这是鬼物所造，用来震慑入教弟子，让他们死心臣服。抱月、抱剑在那边，快去看看。”

光亮均匀地铺洒在月牙状的土地上，曾经那些自愿不自愿的新入教弟子，也是惶恐地走下百丈深渊，如此震撼地站在这个以剑作光的巨人面前，用他的妖异作为填补恐惧的洗礼，叩拜在他脚边的水潭里，起起伏伏亲吻倒影的指尖。

渊中秘术天成，如在四壁点燃油火看去，仅能见到空旷山腹，只有到了底处才可接受剑光的照耀。长剑扁平地面向月牙形土场，剑身不知是何石所凿，有玉的皎洁，却没有无玉的滑腻，通身雪亮，将百丈方圆的土场塘波照得分毫毕现。持剑的人微低着头，面颊和穹顶近于一体，使得从下窥探他者感受到莫测天威。青袍垂地，与腰间绶带在双腿间流出宽广谷地，再直切落地，垂在地上的褶皱比普通院墙还高。

抱剑、抱月头骨碎裂已无生机，抱素一行也顾不上哀恸，安置好抱剑、抱月尸身后，蚂蚁一般爬上了巨像，在凿作梯道的绶带上缓缓蠕动。

“抱素，你们张真人一向穿得如此僭越？”站在索桥一般的绶道上，张乖涯向下指去，腿间平阔的衣物一分为三，中部一条蜿蜒螭龙匐向水塘，两旁赫然散布着宗彝藻火、粉米黼黻，正是帝王敝膝才敢用的纹样。

抱素放眼望去，又瞅瞅拄剑舒展的广袖上隐约也是日月星辰、山龙华虫，不由慌乱起来，也记不起自家长生宫、镇成宫中真人服饰上的纹章到底如何，焦急解释道：“这是鬼道凿刻的，做不得数。再说真人距今快两百年，经了汉魏晋三朝，这这这僭越的也不是当今天子也不是我大成国主。”

“没想到你这么好玩啊抱素，我逗你的。你师父和那鬼物到底在不在上面？我腿都酸了。”

抱素提着一口气准备开骂，听到他最后一句，又羞愧地压下去，“应该没错，那鬼物要吸收石像的香火，一向只待在石像上。只是师父的白虹精魄不在顶上，也不在石像上，就不知道人在何处。”

“不会吧，你们还给鬼怪喂食？”张乖涯投去奇异的目光。抱素说不清，大步走在前头，沿着石像交领陡峭的衣襟往上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