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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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耀明飞快地开着车，狼狈地朝城里跑。在工地上奔跑时，头上落满了浮土，又出了一脑袋汗，此时泥汤儿顺着脸上的皱沟，纵横交错地往下淌，很快就绘就了一副花脸，看着比戏台上的包公还要瘆人。他一边开车一边琢磨，自己倒把自己给弄糊涂了：他无缘无故被骗走一万六千块钱，这会儿应该去追人讨债才对呀，怎么反而变成狼狈逃窜了呢！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徐耀明何时受过如此羞辱！一口怒气憋在心里，肺管子便呼哧呼哧拉起了风箱，踩油门的脚也便松驰下来。突然，身后响起一片催促的喇叭声，他自己有火，竟拿别人撒气，非但不给油，反而减了速，不紧不慢地压着后边的车。随着越来越响的鸣笛声，他自己都觉得没意思了，这才打右灯，将车停在马路边。下车后，从后备箱取出一瓶矿泉水，洗了洗手，兜头便浇，满脸的泥污倒是冲净了，却冻出一层鸡皮疙瘩，不由得抖动着身子，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徐耀明垂头丧气地坐在马路牙子上，满肚子的委屈和不甘，转瞬又被一股强烈的忧虑取代了：回家后，他将如何向老婆交待。下午，他是以去超市采购为名离开家的，家里菜没了，盐罐子也空了，不采购，晚上连饭都吃不上了。他本想和莫愁女见上一面就回来，以后再成全好事，谁想到会发生那么多事情！现在该买的啥也没买，却连年底缴物业费的钱都被骗光了。进门后，他该如何面对脾气暴躁的老伴？没别的办法，只能先编个故事，把她应付过去再说。于是他开始挖空心思地琢磨，终于虚构出一个故事，自以为编得还算圆满。接着，继续开车回家，一路上，他将那个故事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预演着，生怕有什么疏漏。忽然发现下雨了，硕大的雨点和落叶不时拍打在窗玻璃上，狂风卷起的浮尘几乎遮住了他的视线。

徐耀明进家的时候，老婆曲颖正倚着沙发打电话。白色的话筒紧贴在耳朵上，将卷曲的连线抻得溜直，话筒里间隔着发出嘟——嘟的声响，声音缓慢、沉稳，同曲颖加速的心跳形成强烈的反差，像是在故意挑战她的耐性和毅力。明明通了，为什么没人接听呢？曲颖的愤怒写在脸上，正准备挂机，忽见徐耀明推开门，一脸阴沉地走进来。

“你还回来呀？！”叭，话筒被掼在茶几上，“你干什么去了？这一下午！这饭还做不做了？饭吃不吃倒是小事，这人是死是活也得有个信儿呀，人死了我好去准备装裹呀！”

徐耀明沉着个脸不出声。他知道曲颖的脾气，往常老婆发脾气他都不出声，反过来也是一样。俩人都是火药桶子，都发脾气还不得打出人脑子来。可今天不行了，他不出声也得出声，不但出声，还得把曲颖的声音盖过去，这叫虚张声势。否则曲颖要是知道了真相，两口子还不得打离婚！他不想打离婚，别看他讨厌老婆的暴脾气，别看他在外边找女人，他却想和曲颖厮守一辈子。

面对曲颖的吵闹，徐耀明并没有慌乱。先是貌似强压着怒火，沉默了一阵。接着又像是实在忍无可忍了，突然狂怒地喊道：“你就别再逼我了！我已经死的心都有了，再逼我，我就真死给你看！”

曲颖还真的一下子被他给震住了，心里突然打起鼓来：这是怎么了？他从来没跟我对着呛呛过，今儿是怎么啦？她不错眼珠地盯着他，从脑瓜顶盯到脚后跟，又从鞋尖盯到那张打褶的脸，最后小心翼翼地走到跟前问：“出啥事了？”

“我把卡给弄丢了，”徐耀明哭丧着脸说，“找了一下午，怎么也找不着，急死我了！”

“啊？挂失了没有？”

“我报案了，可钱已经被人取走了！”徐耀明气极败坏地一拳砸在门框上，震得墙上的镜框直晃荡，镜框里的照片是一张全家福，里面除了他们两口子，还有死去的爹妈和搬出去住的闺女一家人。

“那卡里还剩一万五六呢，都没了？”

“都没了！”

“咋弄丢的呢？”

“让人给摸去了呗。”

“唉！你可真能作呀！这么多钱！”曲颖心疼地垂下脑袋，两手搭在凸起的小腹前，盯着已经有点爆皮儿的木地板发愣。这个突发事件，搅得她方寸大乱，一时失去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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