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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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心脏，从一个身体移植到另一个身体里面，那些包藏其中的秘密会自行消失吗？如果不会，那么有可能会被它的新主人逐一解读吗？

每次想到这个问题，我总是不寒而栗。自从住院以来，两天里我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想，那位自愿捐献心脏的志愿者是一位什么样的人呢？她的一生又经历了怎样的不幸故事呢？如果她的心中真得藏有不及告人的秘密，那么她是希望我为她重新解读披露天下呢？还是守口如瓶只字不提？

明天就要手术了，我担心的不是自己的身体，反而被这样的胡思乱想所困扰，久久无法入睡。护士小月刚刚来过，嘱咐我从十点开始千万不能再饮水进食，她应该短时间内不会杀个回马枪，给我来什么突袭检查。于是我从黑暗中坐了起来，掀亮床头灯，从床边的抽斗里翻出昨天罗老师出院时留下的报纸浏览。

罗老师是韩城大学的哲学教授。从我进入到这间病房，便注意到他的枕边总是放着一本《易经》。看到罗老师神秘且不凡的气质，最初我误以为他是一个儒商。我是一家商业网站的总监，多年从事数据分析工作。原想有了同住一间病房的缘分，也许我可以为他的事业提供一点儿有效的帮助。哪知攀谈起来，才晓得他是一心只做学问的教授。看他鹤发童颜的模样，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相信他已年逾古稀。罗老师淡淡一笑，仿佛对我的惊讶早已司空见惯了。

“罗教授，你也要手术吗？”我推己及人，有些唐突地问。

罗老师正在看报纸，他从报纸顶端露出薄薄的一层视线来：“我不手术。我明天就要出院了。”

“啊？那你为什么住院？”我有一个毛病，在老人面前总感觉自己幼稚得像个孩子。

或许是我的幼稚激发了罗老师的爱怜之心，他不失幽默又耐心地说：“不为什么，只是想来看看你呀。”

“看我？我们认识吗？”我好奇追问。

罗老师轻轻一笑，反问我：“这不就认识了吗？”

四目相对，我感到罗老师的笑容里满含深意。我应该是受了他笑意的蛊惑，才在这样一个初次见面的场合，直言不讳地提出了那个始终纠缠着我的问题。我认真的态度会不会吓到他呢？

“罗老师，你说，心脏移植之后，原来心中的那些秘密会被新主人发觉吗？”我目不转睛地望着病床上的他。

沉默半晌，他却答非所问地说：“秘密，是不会消失的。”

我被他的回答激起了兴趣，正待继续问下去，他又不失时机地补充说：“谁知道呢？也许只有做了心脏移植的人才能说得清楚。”

刚刚提起的兴趣陡然降落下来，他说的话无异于要我自问自答。因为我正是一个准备移植心脏的患者，等手术过后，我就会给我自己一个想要的答案。我兴味索然地躺到自己的病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脑子里似有千山万水，又好像混沌一片，两只耳朵里没有丝毫的声音，整个人如同已葬身千寻海底。

忽然听到一声深沉的叹息！空气像海水一样将它从另一张病床传导到我的耳膜上来。

“唉——”罗老师晃了晃手中的报纸，“多么可怜的女孩儿！多么伟大的女孩儿——”

我侧目望过去，才发现罗老师并不是为我叹息。他手中的报纸上有一行十分醒目的标题——韩城医学院美丽女孩儿完成器官捐献。

韩城医学院是这座城市的另一所大学，与罗老师任职的韩城大学并列。我们入住的这家医院便是韩城医学院的附属医院，它最知名的科室便是心脏外科，心脏移植技术领先全省，在国内也是屈指可数的。

可是今晚令人不解的是，我依照顺序翻遍了这张报纸的每一个版面，却始终没有找到昨天罗老师感叹的那篇新闻报道。那则题目，那幅图片，那个故事，那位女孩儿就这样凭空消失了！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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