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方河东的暴行

转眼秋凉了。塬坡上成片白花花的棉花摘净了，只剩下灰突突的棉花壳子和棉花柴。被露水打湿的棉田里，男人们攥着铁钩子，女人们握着撬杆子，都在吃力地拔着棉花柴。土路上，王思汉则躺在装满了籽棉的大车上，哼着被知青改了歌词的印尼民歌《哎呀妈妈》，晃晃悠悠地朝公社赶去。按照公社分配给各大队的名额，他被派到公社棉厂去义务打棉包。

工作队已经完成任务解散了。由于思汉辛卯他们盯得紧，方河东企图抢走松英的阴谋一直没有得逞。然而，方河东并未善罢甘休。为了接近松英，他把松英调进了公社当办事员。开始松英不想去，知道方河东肯定没安好心。后来和哥哥、思汉一合计，觉得这倒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如果抓不住，何时才有出头之日呢？方河东骚扰怕什么，不依他就是了，难道他spansup一/sup/span个公社副主任还敢强行不轨？哼，那时就让他尝尝知青铁拳的滋味！这么着就去了。松英去公社后倒一直平安无事，但和思汉分开后，俩人离得远了，相思甚苦。思汉想松英想得厉害了，后晌收工后，便换上那双高腰儿雨靴，趟着草棵夜露，辟里叭啦地朝十几里外的公社蹽。和松英见完面，再辟里叭啦地蹽回来。松英怕他太累，又怕他三更半夜的遇到坏人，常劝他别这么跑了。他哪里肯听，有时不但跑一回，为了一句想说没说的话，甚至回到村里了再重新折回去。深更半夜的，走在漆黑的荒塬上，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怕，迈开大步，专朝草深路窄的地方走。别说没有坏人，就是真有坏人，也早被他那骇人的气势吓跑了。

这次去公社打棉包，思汉是主动把任务揽下来的。他知道这活很重，但为了和松英见面，再苦再累也在所不惜。拉籽棉的大车很快就到了公社棉厂。思汉跳下大车，还没等伸直腿儿，便被么喝着站在一排吊起来的硕大棉布口袋前，按工长的指定钻进一个敞着口的袋子。接着便听到嚓嚓嚓一片木掀声响，无数脱籽棉团被扔进口袋。思汉感觉自己好像要被活埋，下意识地连胡噜带蹬踏。于是，随着身子不断升高，棉花也被逐渐踩实。踩到袋口，封袋扎上绳子，一个棉包就算打成了。如此炮制，两三个时辰，一排棉包便矗立在思汉身后。再看自己，浑身白花花地粘满了棉花毛，连眉眼儿都给糊严实了。这还不算，关键是呼吸不畅。赶紧抠鼻子，竟从鼻孔里拽出两根半尺来长的棉条儿来。

干完活儿，思汉洗了个澡，从厂食堂揣了两个馒头，一边嚼着，一边就去了公社机关。在办公室里没找到松英，就朝她的单身宿舍走去。公社中午有个短暂的休息时间，松英每天中午都要躺一会儿。来到门口，发现门反锁着。刚要敲门，忽听屋里叭地响起一计巴掌声，跟着就听见松英愤怒的骂声：

“滚开！你滚开！”

瞬间咒骂声被堵成了呜呜的鼻音，随即传来厮打碰撞的声响。

思汉的心倏地提起来，嘭地一脚把门踹开，只见方河东敞着怀，脸上挂着抓痕，已把松英摁倒在床上。听见声响，刚回身，被思汉一拳正打在面门上。一时鼻涕眼泪四溅，眼角裂开一个口，鲜血汩汩淌下来。方河东吓得一愣神，思汉就势将他反剪双手，窝住胳膊。朝松英喊：

“快去找老郑！”

松英蹿出门外，找到了公社副主任郑英楷，哭诉了事情的经过。郑英楷锁紧眉头，二话没说，拉着她就去找公社刘书记。刘书记听了汇报，气得脸色煞白，随着他们去了松英宿舍。到那后，所有人都愣住了：屋门四敞大开，室内竟空无一人。正觉奇怪，忽听南边武装部院子里咿哩哇啦地热闹起来，见人们都朝那边跑，仨人也跟了过去。刚进武装部的院子，就听唰地一声，一根粗壮的槐树杈子上吊起一个人来，定睛一看，竟是王思汉。

思汉咋会被吊在树上？这还得往回说。原来松英去报信后，宿舍里双方的势态发生了逆转。方河东猛然从犯罪感引发的恐惧中醒悟过来，开始向他的情敌王思汉发动猛烈的反击。

公平地说，今天方河东并不是为占有松英而来的。像往常一样，他来到松英宿舍，也就是想献个殷勤，占个便宜什么的。可是到这儿后，发现门没锁，松英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他知道前一阵儿战“三秋”，公社干部们都累坏了。本想退出去，却被松英随意慵懒的睡姿迷住了：只见她垫在脑后的一只手臂松下来，直直地垂在床边，松驰的衣领滑到肩头外边，露出半枚丰乳和诱人的乳沟儿。一条腿耷在床下，由于身体下坠，一段白嫩的肚皮显露出来。这姿态太迷人了，以至于方河东实在不忍离开，便轻轻走过去，俯下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弯曼妙性感的肚脐眼儿，一边嗅着她的体香，一边朝裤带下面偷窥，一时神魂颠倒、热胀难耐。他想，自己追求松英时间已经不短了，为什么总是畏畏缩缩，不敢大胆进攻呢？她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难道她真敢反抗自己不成？听说许多女人开始都很犟，但被强迫占有后也就认头了。松英会不会也是这样呢？在旺盛情欲的刺激下，他顾不得许多了，决定豁出一切赌一把。于是回身锁上屋门，迅速解开衣扣，呼呼喘息着，粗暴地朝松英扑过去。没想到，自己的疯狂之举，不仅遭到松英的强烈反抗，还被神兵天将般冲进来的王思汉打得嘴歪眼斜、七窍生烟。开始时他没反抗，但松英一走忽然明白过来：你王思汉是她什么人？还不和我一样，是个可怜兮兮的追求者！你有什么理由对我拳打脚踢！别忘了，这可是在公社，在我方河东的地盘上！这么一想，便陡然生出一股蛮力，挣脱了思汉的胳膊，和他厮打起来。论力气，他不怵王思汉，但知道对方打架不要命，所以不敢恋战，胡抡了几下，便抽个空子跑出门外。王思汉紧追不舍，三拐两拐，就被方河东引到了武装部。刚一进院子，方河东就招呼民兵和民警把王思汉抓起来，绑在一棵粗大的槐树上。方河东憋着一口恶气，亲自动手，照着思汉的脸巴子和胸脯子猛一阵暴打，直打得他鼻青脸肿，满脸流血。王思汉哪肯服输，躲闪着拳头，不住地朝他啐唾沫，用脚踹他。于是方河东一声今下，将思汉吊在了碗口粗的树杈上。

松英随着公社两位领导来到武装部，立刻被院里的情景惊呆了。她猜想，准是方河东挣脱了束缚跑出来，恶人先告状，正在对思汉实施报复。气得脸色铁青，咬着牙，蹭蹭蹭跑到方河东跟前连踢带打，厉声道：

“方河东，你赶快放了王思汉！否则我当众揭发你！”

方河东躲闪了几下，突然用力把她扒拉开，以领导面对下属的口气训斥道：

“辛松英同志，你可要注意了。你不能把个人感情带到公事上来。我知道你正在和王思汉搞对象，但你不能无原则地袒护一个坏人！”

见松英怒上眉梢，又赶紧抢着说：“你说你要揭发我是吗？你揭发好了。是的，刚才我是进了你的屋，但那是有事要找你谈。我对你做了什么？啊？我对你做了什么？可是王思汉却上来就把我打成这样。大伙看看，啊，这是不是目无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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